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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魔師趕緊過去!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丟下這句話,左靨無視了滿臉求救的男孩兒和咆哮著的衛延,閃身消失在兩人面前。只留下衛延悲憤咆哮——

“臭貓妖你給我等——著——!!”

*-*-*

瀘城,第一中心醫院。

“瀘城夏天的早晨,一直都是這樣美呢……”

盡管早就知道無論她的動作有多大,那個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的人都不會醒來,但薛瑤瑤依然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,穿過充斥著消毒水味兒的病房,柔柔地拉開厚重的窗簾,推開窗,那仿佛愉悅地跳躍著的光芒便連同夏日的暖風,快活地吹了進來。

“但其實,春天的瀘城,才是最美的呢!”放在窗欞上的手慢慢收緊,面上有黯然神色一閃而逝,連眼眶都開始有些發紅,“林哥哥,你還記得嗎,兩年前,你還笑著跟我說,跟我說……”

聲音慢慢低了下去,帶上了微微的哽咽,薛瑤瑤怔了怔,突然反應過來,有些驚慌地直起腰,擦了擦眼睛,再次開口時,頓時又變成了那帶著歡快的笑意與活力的聲音,“所以,今年春天林哥哥你已經看不到了,那麽罰你這個夏天都陪我玩……好不好……”

轉過身,薛瑤瑤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坐下,怔怔地望著那張曾經向她狡黠地笑著,也曾經把她氣得跳腳,但現在只能蒼白著沈睡,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來,也不知道這一生能否有一天睜開眼的臉,用力地咬著唇,最終還是勉強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意。

伸手,薛瑤瑤悄悄勾住病床上的人的小指。

“你答應過我的……”

那有著微不可查的哽咽和心酸的聲音消失在了風中。

“……好不好?”

突然地,病床上那個近三年沒有動靜的人的指尖,突然顫了顫。

薛瑤瑤一怔,欣喜若狂地站了起來,湊近了那張俊美的臉,不可置信地喊道:“林哥哥……你,你醒了?!”

但,沒有任何動靜。

喜悅的表情凝在了臉上,然後一點一滴地褪去。

終於,薛瑤瑤慢慢擡起手,遮住了眼,細碎的淚珠從指間溢出,滾滾落下。

恍惚間,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嘆息。

【不要哭。】

好像熟悉,又好像陌生的聲音喚著她,一聲一聲,刻入骨髓的溫柔。

【不要哭……】

【再等等,瑤瑤……】

【再也……不會讓你哭了……】

*-*-*

一縷縷肉眼無法捕捉的黑氣,籠罩著整個永常高中,如同面目猙獰露出兇惡獠牙的蟒蛇,將永常高中牢牢地圈了起來,對所有身懷靈力又或是妖力的人,吐著森冷的毒信。

不同於昨晚左靨所看到的如同黑色的水流般的粘稠,在烈日的照耀之下,黑色的瘴氣顯得輕薄而透明,但左靨的直覺,卻發出了尖銳的“危險”的警報。

“為什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?!”

壓低了聲音,左靨皺眉,尖銳的目光從永常高中內那些恍然未覺,依然在進行著自己的日常的少年少女身上掃過,然後轉頭,看向了急急趕來的金鈴。

用力咽了咽口水,金鈴甚至跟左靨賭氣都來不及,而是哭喪著臉舉起手中碎裂成一塊塊,只能依稀看出曾經應該是一塊玉佩的一堆碎渣,聲音帶上了一點兒哆嗦,“預危符……碎掉了……”

瞳孔一縮,左靨突然疾聲道:“那個人類呢?!”

金鈴一楞,“哪個?”

左靨瞪著金鈴,“半小時前,那個大叔的屋子裏跟著你跑掉的人類!”

“那個小哥?”金鈴神色茫然,“他跟著我跑掉了嗎?”

糟糕的狀況!

左靨深吸一口氣,攤開手,無數黑色的妖火從掌心竄出,飛散去瀘城的各個角落。

但是——

完全找不到那個人類少年的蹤跡!

早知道就應該帶著那只瘋狗一塊兒來的!

左靨心中不知道怎麽的,生出了一股掩不住的暴躁。

【明明答應過的……】

瞪了金鈴一眼,左靨不耐道:“你不是除魔師嗎?!那個人類跟著你跑了你也不知道保護他嗎?”

【我明明很早前就答應過父親的……】

金鈴委屈道:“我不是不知道他跟著我跑出來嘛!”頓了頓,“而且,除魔師只是拿錢消災,除了危及範圍過大的事,從來都不主動出手的,你又不是不知道!”

重重地哼了一聲,左靨強壓下心裏的煩躁,伸手指著永常高中,道:“那裏面那些人怎麽辦?”

金鈴歪頭,視線越過左靨,凝視著永常高中,眼中隱約有金芒閃過。

過了好一會兒,金鈴無奈道:“不知道……只能等他們放學後離開了……”

左靨冷笑:“看現在的樣子,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那個命撐到離開的時間了。”

金鈴嘆道:“沒辦法啊,誰叫我們不能進去呢。”

“你是說那個三世善人的鬼魂?”左靨皺眉,“白天他的力量應該會削弱很多。”

“不是他……”金鈴表情越發哀愁。

“那是什麽?”

“是陣法……”金鈴唉聲嘆氣,“是那個陣法——在徹底運行起來的時候,這個大陣會引出所有闖入的人的心魔,也就是說只能出不能進。不過還好,這個陣法的發動也是有時間的限制的。而具體時間——唔,我覺得,大概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,我們就可以進去了。”

左靨嫌棄地看了金鈴一眼,“要你何用!”

金鈴跳腳,怒目而視:“餵!我沒用,你就有用了?!”

“那你的意思是,今天晚上,大名鼎鼎的除魔師金鈴小姐,會讓那只老鬼拜倒在你裙下?!”

“陰陽怪氣的,你什麽意思啊?!”

“蠢材,我的意思還不明顯嗎?!”左靨冷嗤,“等到太陽落山再去,先不說那些人是活著還是死了,你覺得,經過一整天的力量的收集,那個老鬼會強大到什麽地步?!我們晚上再去,是送死還是送菜?!”

金鈴啞然,過了好一會兒,才不甘不願道:“可是,已經沒辦法了啊……或者……去找姜大哥?!”

“給你一個忠告。”斜瞥金鈴一眼,左靨一揮手,就向前走去,“在危及性命的時候,如果不想死的更快,最好不要去找那個家夥。”

緊張地攔在左靨身前,金鈴道:“你想幹嘛?!”

“沒你的事!”左靨一把撥開金鈴。

“餵!我說!你可不要不識好人心!那個幻陣的威力,十個你捆起來都抵抗不了!”

腳步微微一頓,左靨沒有回頭,聲音有些冷淡,“……很早以前……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。”

金鈴一怔,“什麽?”

“而那也是我會成為除魔師的原因。”

——我會保護人類。

——盡我所能。

堅定地踏入被黑色瘴氣籠罩著的永常高中,左靨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金鈴的眼前。

——左靨那個白癡!

沒有人聽,於是只能把這句話憋進心裏的金鈴又急又氣,憤憤地走來走去。

左邊走一圈,“胸大無腦魯莽沖動!”

右邊走一圈,“有勇無謀腦子進水!”

橫批,“死了活該!”

就在金鈴幾乎把腳下的草地都給磨禿了的時候,一個聲音在金鈴背後遲疑道:“請問,您在做什麽?!”

金鈴一驚,然後擡頭,驚喜道:“誒呀!小哥!原來你在這兒!我還以為……”話語一頓,金鈴訕訕地笑,“啊,總之,你沒事真是太好啦,左靨那家夥剛剛還在噴我說我沒有盡到除魔師的責任……誒呀真是,除魔師的責任只有保護大部分人,又不是保護每一個人,真是煩死了!”

微微皺眉,裴夏心中有略微的不適應這樣理所當然的冷酷,但下一刻,就釋然了——畢竟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。

側頭微笑著,裴夏道:“原來是這樣,那麽您剛剛是——”

猛然想起方才的事,金鈴頓時再次憤憤跳腳,“小哥我跟你說啦!左靨那個有勇無謀的蠢材沖進去了!”

擡頭望了望學校,不知為什麽,裴夏突然皺眉,忍不住後退一步。

——非常……非常不舒服的感覺。

聯想到金鈴的話,裴夏的神色有些擔憂,“裏面……是不是有什麽東西?”

眨了眨眼,金鈴輕咦道:“你感覺得到嗎?!”

微微猶豫,裴夏點頭。

猶豫了一會兒,金鈴嘆氣道:“啊,反正,告訴你也沒關系——那裏面,有一個幻陣,也就是會給人造成各種亂七八糟的幻覺的陣法。左靨說晚上打不過,所以剛剛自己沖進去了……誒,她也不想想,晚上打不過,難道白天就打得過?更何況還有幻陣。”

耐心地聽著金鈴抱怨完,裴夏眉頭越皺越緊,“很危險嗎?”

“唔……雖然沒有武力上的危險,不過對左靨那個心靈滿是破綻的家夥來說,應該是很危險沒錯!”金鈴肯定地點點頭。

“也就是說……”裴夏若有所思,竟然開始微笑起來,“只要信念夠堅定就可以了嗎?”

金鈴擺手,“話是這樣說沒錯,但是……”這又哪裏是那麽容易做到的事?

沒等金鈴說完,裴夏閃身向前,同左靨一樣,瞬間消失在了金鈴的視野之中。

金鈴目瞪口呆。

“你們……”

“你們這兩個白癡!!”

而在十多分鐘之前,在左靨踏入大陣的瞬間,幻覺撲面而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少年與夏天(7)

作者有話要說: 後天更新——再跳票就詛咒我RP暴跌嚶嚶嚶……

“小小,小小?你怎麽了?不舒服嗎?”

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,好像在極遠的地方,又好像是在耳畔。

左靨一陣恍惚,用力搖了搖頭,終於睜開了眼。

她感到自己躺在地上,柔軟的青草正不滿地在她身下用草尖兒戳著她的手心,似乎正在跟她用細小的聲音說這話,抱怨著她的重量。頭頂則是沒有絲毫阻擋的天空,明月隱沒,繁星滿布,漂亮得讓人幾乎以為不是人間。

——這裏不是瀘城。

第一時間,左靨就明白了過來。

可是,如果不是瀘城,是哪兒?她是怎麽來到這裏的?而且,為什麽這裏給她一種這樣熟悉的感覺?

還沒來得及細想,那個曾被左靨忽略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,帶著些微怯弱的哭音,顫道:“小小,小小你怎麽了?別嚇我啊!”

只是這一句,就讓左靨如遭雷殛。

僵硬地轉過頭,左靨看著那一張臉。

那是一張非常美的臉。美到讓人無法言喻,感到似乎世上的任何象征的美好的詞語都能一一按在她的身上。

她穿著一身做工精致得讓人移不開眼的輕巧白袍,但在她的身上,卻只讓人覺得有一種弱不勝衣的憂愁。她望著左靨,微微蹙著眉,眉間是三分的怯弱,還有七分的憂慮。好像看出了左靨此刻的不對勁,她咬了咬唇,再次開口,聲音就像是空谷中濺落在玉石上的水滴,擔憂地輕聲道:“小小?”

左靨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忍不住地顫抖,然後她聽到一個稚嫩軟糯如同奶貓的叫聲的聲音說道:“我沒有事,媽媽。”

是的,這個人,是她的母親——白貓妖,白圓圓。

而她,左靨,則是她的母親,和一個人類的愛情的產物——原型是一只有著三條尾巴,象征著不祥與死亡的黑貓,一個在每月的十九日就不得不丟入族中密室囚禁起來,以免將妖族都撕裂吞食入腹的異類。

她的母親,溫柔、美麗、但也怯弱、遇到事情,只會哭泣,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,因為對於生命漫長的妖族來說,她只不過是剛剛化形,甚至還處於幼年期。

但是她左靨,冷漠、強硬,從記事起就爭強好勝,好像從來都不懂的什麽叫做退讓。有時候,甚至還要張牙舞爪地擋在自己母親的面前,沖著那些不懷好意的妖怪露出自己尚且稚嫩的爪牙。

有時候,她甚至會不忿地想,為什麽這樣一個懦弱的家夥會是她的母親?

可是沒有辦法。

這樣一個懦弱的,甚至還處於妖族幼年期的貓妖就是她的母親。

她本就該保護她的母親——因為至少對於半妖來說,從記事的那一刻起,就已經算是成年。

就像是上天也聽到了她的抱怨一樣。

終於,在那一天,她的母親鼓起了生命中除了堅持著將她生下來之後的第二次勇氣,帶著年僅三歲的她從族人的聚集地中逃了出來。

她還記得她們終於從那好像看不見盡頭一樣的密林中離開之時,那滿溢出來的欣喜和激動。可是她們誰都沒有想到的是,等在前方的,不是自由,不是喜悅,而是一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厲鬼。

然後她的母親鼓起了第三次勇氣,擋在了瑟瑟發抖的她的面前。

——那是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擋在她的面前。

然後,已經沒有然後了。

那個懦弱的,只會悲傷地望著她怯弱哭泣的貓妖死了。為了保護她而死——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。

甚至有時候她這樣想著——如果,如果能夠給她的母親足夠的時間長大,那一定會變成一個非常美麗,也非常厲害的大妖的。

可是已經沒有如果了。

她的母親,最美麗的白貓妖、白圓圓已經死了。

白圓圓死了。

那麽眼前的這個又是誰?

是的,她想起來了。

她沖進了又一個快要變成厲鬼的家夥布下的大陣裏。

眼前的這個女人,是幻覺。

只要殺了她,只要殺了這個假冒她母親的家夥,她就可以脫離幻覺了。

可是……

那個有著她母親的臉的女人擔憂地望著她,水色氤氳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會哭出來。顫抖著將手伸向了她,那個女人嗚咽道:“可是小小你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啊……一定很痛對不對?”

從山坡上,滾了下來嗎……

是了,左靨想起來了。

在她母親死之前,她的確有一次從山坡上滾了下去。而那一次,正是母親帶著她逃離聚集地的時候。她還記得那一次,母親也是這麽說的,她說——

“都是我不好……我甚至連拉住你的能力都沒有……”女人這樣說著,清澈的淚水從眼角滑落,那雙望向她的眼睛裏蘊含著的情緒,就算是現在的她,也依然無法看懂。

“小小……”女人顫抖著將手撫上了她的臉,淚珠一滴滴砸在她的臉上,那樣的熱度,從臉頰一直蔓延,直到灼痛了靈魂。

——可是這只是個幻影。

——真正的白圓圓,早就死了。

“小小……”女人悲傷地重覆著,“我是不是很沒用……”

——當然了!

很久很久以前,左靨記得她是這樣回答的。

可是……

“不是這樣的。”

她又聽到了那個稚嫩的聲音。

“不是這樣的,媽媽。”

——這只是個幻影。

她知道。

——這是假的。

她知道。

——不要被欺騙。

她知道。

但是……

“就算媽媽你一直都是這麽沒用,但是在我心中啊……”

她知道這一切全都是假的,從一開始就知道。

但是就算是這樣,她依然想要說——

“但是在我心中,你永遠都是世上最好的媽媽。”

——對不起。

——直到你死的時候,我都沒有告訴過你。

——我早就應該這樣說的,但是我沒有。

——請睜開眼看我,媽媽。

——求求你,不要死。

——因為……

“媽媽,”她聽到有人這樣說著,聲音稚嫩軟糯,輕聲說著,冰涼的液體從臉頰滑過。

——那是她左靨的聲音。

——那是她整整遲了十三年的話。

“我愛你,媽媽。”

*-*-*

“我愛你,媽媽。”

聽著這樣的話,那個美麗得讓人無法不心懷憐憫的人怔怔地望著她,然後笑了起來。

“真好……”

“真好。”她這樣說著,用左手擦拭著自己的眼淚,右手卻撫上了左靨的面頰。

左靨終於開始感到了冷,但是她卻依然眨也不眨地瞧著那一張闊別了十三年的臉。

【……醒過來】

恍惚間,左靨好像聽到了有人在說著。

這也是……幻覺嗎?

“真好啊,小小。”女人的手順著臉頰,慢慢滑到了脖頸,含淚笑道:“既然這樣的話,小小可以陪著我去死嗎?”

左靨沒有回答。

“死亡好可怕啊,”似乎也並沒有期待左靨的回答,女人自顧自地說著,眼神淒迷,“怎麽辦?小小……怎麽辦啊!小小,我好怕啊。”

【請醒一醒!拜托!!清醒過來!!!】

放在脖頸的手一點一點收緊,左靨卻將目光投向了那絢麗的夜空,好像什麽都沒有感覺到。

“所以,小小,陪著我好不好?”女人笑了起來,那張少女的面容卻帶著沒有長大的孩子般的笑意,任性道:“那麽就這麽決定了,小小!一直一直,陪著我吧!”

手指猛然緊縮,但就在這個時候,一個身影卻突兀地闖入了這個世界,狼狽地推開了那雙手,將左靨小心地抱在了懷中。

☆、少年與夏天(8)

“蠢材!”

那是左靨非常熟悉的聲音,但卻是左靨非常不熟悉的懷抱——事實上,在左靨的記憶中,這個人從未抱過她,就算她奄奄一息地在地上掙紮的時候,他也只是不遠不近地站在,輕描淡寫地說著,站起來。

——站起來,不然就去死。

這是那個人類,那個叫做姜訣的人,在左靨記憶中絲毫不願去回想的那一年中,說得最多的一句話。

但是此時,這樣的一個人,此時此刻,卻將她護在了懷中,一向掛著戲謔笑意的臉上滿是氣急敗壞,怒視著她,厲聲道:“蠢材!你在幹什麽?!”

蠢材嗎?

左靨閉上了眼,但卻又聽到了那個聲音——

【醒過來……】

左靨沒有回答。

而這時,那個被搶奪了獵物的女人終於緩緩站了起來,白色的袍子在夜色下無風自動,美得動人心魄。

溫柔地笑著,女人向姜訣伸出了手,輕聲道:“請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吧。”

“哦?還?”姜訣冷笑了起來,“我倒是不知道,將生者交給一個死者,用得是‘還’這個字!”

“不對呀,你錯了呢!”女人溫柔地笑了起來,“的確是‘還’呢……因為啊,她早在十三年前,就應該死了。”

“但事實上現在活著的是她!”冷嗤一聲,姜訣聲音溫度驟降,“塵歸塵,土歸土。既然死了,就好好去死;既然活著,就老老實實地活——那麽你也聽到了,左靨,你該醒了!”

姜訣低頭看去,幼小的半妖依然睡在他懷中,沒有絲毫動靜。

女人笑了起來。

【請醒過來!】

左靨將臉埋在了姜訣懷中。

——不要再喚她了……

“她不會醒的。”女人一步步向前,姿態婀娜,似乎每踏下一步,都有蓮花自腳下盛開,那樣悠遠溫柔的美麗,令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。

除了姜訣。

“她不會醒過來的。”女人重覆道,輕聲說道,“因為這是她的罪孽,她要贖罪。”

姜訣不屑一顧,冷嗤一聲。

女人不以為意,只是笑著,柔柔說道:“你知道是什麽罪孽嗎?”頓了頓,“是——弒母。”

姜訣怔住了。

女人可愛地笑了起來,“你不知道,對不對?我死了,對呀,我知道,我早就死了。可是,你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嗎?”

“你不知道,對不對?”

“當然,你絕對不可能會知道,因為她不可能會說的。”

“因為殺了我的,就是她呀!”

【醒過來!】

有人執拗地說著。

但左靨卻捂住了耳朵。

女人笑著,突然提高了聲音,遙遙地喚著:“小小!”

左靨眼睫顫了顫。

“是你殺了我呀!”

女人的聲音明明不大,卻在整個天地裏回蕩。

“是你啊!小小——是你殺了我啊!”

“夠了!”

突然地,怒喝了一聲,姜訣手一揮,詭異的紫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了開去。

只聽得一聲尖叫,沒來得及有任何抵抗,女人就在那片紫炎中化為了飛灰,消失不見。

沈默了一會兒,姜訣伸手,撫了撫左靨的發頂,掌心那溫暖的溫度,好像能夠一直傳到她的心底。

姜訣開口,聲音依然冷硬,但卻帶著些微不自然的別扭與安慰,道:“不是你的錯。”

頓了頓,姜訣嘆息一聲,輕聲重覆道:“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——不是你的錯。

左靨終於淚如雨下。

——不是你的錯。

十三年前,當她從極度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後,那第一眼映入的情景,讓她幾乎再度失控,陷入無法醒來的噩夢。

是的,她再一次失控了——在那個沒有鎖鏈,也不是十九日的晚上——變成了那個巨大的三尾的怪物,在輕易地吞食了那只厲鬼之後,尖銳的爪子,又剮出了她的母親,白圓圓的心臟。

她本該徹底陷入瘋狂的。

可是那個貓妖,那個除了美麗之外,在她眼中一無是處的貓妖牢牢地抱住了她,因為痛苦而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遍地重覆——

不是你的錯。

——不是你的錯,小小。

那個就算被自己的女兒挖出了心臟,卻依然沒有絲毫怨憤與痛苦的溫柔聲音一遍一遍在她耳邊重覆著。

不是你的錯,小小。

怎麽都止不住的鮮血從母親的胸口流了出來,落在了她的發頂,然後流下臉頰,劃過脖頸。

她從來都記得,就算是隔了整整十三年,她也依然記得那個時候母親的鮮血流遍全身,燙得靈魂都在震顫中痛苦哀嚎的感覺。

【不要死。】

她想這樣說。

【對不起。】

她應該這樣說。

可是她說不出。

她說不出,甚至連轉動眼睛的力量都已經喪失,只有那只將死的貓妖的聲音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重覆:

不是你的錯,小小!

不是她的錯?

【騙人。】

——不是你的錯。

【騙人……】

——不是你的錯,小小。

【你騙我……】

——媽媽最愛你了,小小。

【你騙我……我最討厭你了!】

——所以,如果媽媽離開了你,小小一定要忘了媽媽,然後開開心心地活下去。

【……】

——小小,我們說好了的哦!

【不要……】

——如果小小食言了,媽媽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哦!!

【……不要……】

——所以,閉上眼,小小。

【……不要走……】

——我愛你,小小。

【……不要走……我也愛你,媽媽。】

“不是我的錯嗎?”

終於,左靨睜開了眼睛,輕聲說著。

姜訣點頭,一字一句,“不是你的錯!”

左靨笑了起來,那張傳承自白圓圓,卻同白圓圓迥異的明艷妖異的笑容,在這一刻,似乎連這漫天的星光都蓋了下去。

伸手攬住姜訣的脖子,左靨輕聲說:“謝謝。”

姜訣一怔,“這……不用謝……”

左靨柔聲道:“不,你讓我看到了媽媽,所以,我很感謝你——盡管,你是抱著殺死我的目的而來。”

姜訣——不,應該說是化作姜訣的心魔面色大變,但還沒有等它有任何動作,一只柔弱細小,只有三歲幼童大小的手掐上了他的脖子,然後——無盡的黑色妖火從那只白白嫩嫩的手中湧出,將它瞬間焚燒殆盡,甚至連哀嚎都來不及。

輕巧地落在地上,在雙足踏上地面的瞬間,那個三歲的幼童的身形突然開始抽長,變回了十六歲的高挑模樣。

左靨擡頭,看著這個因為心魔的消失而開始破碎的世界,淡淡地說著,“其實,你最大的錯誤,就是扮成姜訣。而你若是一直是媽媽的臉,說不定我還真的不會反抗……可惜你終究還是自作聰明了一把。”

“不會有人來救我的——更何況是姜訣。”左靨伸手撫了撫頭發,輕聲道:“從我記事起就知道,能救我的,只有我自己。”

世界終於在左靨眼中徹底崩塌,而就在那一瞬間,左靨卻好像看到了什麽,眼神一凝,伸手將那個好似只是幻影般的白色光點抓在手中。

也就在左靨將白色光點抓住的一瞬間,一段破碎的畫面和淩亂的話語從左靨眼前閃過。

陰影的小巷,黑暗的角落,有三個人影晃動,隱約還能看到地面似乎躺著個什麽東西。

“老……老大……怎麽辦?好像……好像……”

“‘好像’什麽‘好像’?!有話就說有屁就放!”

“就是啊,老三,你膽子也太小了吧!”

“不、不是……你……嗚……老二你快來看啊!你來看就知道了!”

“看什麽啊,不就是讓你敲個悶棍——嗚啊——!!!”

“老二你鬼叫個什麽!”

“老……老大……不好了!”

“我好得很!”

“不是啊!老大!!那個人好像……好像死了!”

聲音猛地低了下去,在一陣衣料摩擦的悉索聲之後,有人怪叫一聲,緊接著,三個身影從小巷中狼狽逃離。

鮮血,從骯臟的地面緩緩淌出,被鮮血浸染得通紅的紙條,輕輕滑了出來,上面寫著——

天水區,淮石路第十七號。

——這個地址是……

左靨突然一驚,然後瞬間被這段記憶的碎片彈了出來。

而在左靨睜開眼的瞬間,甚至連仔細思考剛剛那段記憶到底代表著什麽都來不及,就見眼前有個放大了的臉,擔憂地瞧著她,在她睜開眼之後,才終於展眉笑了起來。

“太好了。”舒了口氣,裴夏笑道,“您終於醒了過來了。”

呆呆地看著裴夏,左靨抿了抿唇,“剛剛……是你在一直叫我?”

裴夏笑著點頭。

左靨別扭了一下,扭過頭,冷哼,“多管閑事。”

裴夏一怔,然後撓頭苦笑,“啊……抱歉……不知不覺就——因為我實在是很擔心您所以……”

“不要用敬語。”突兀地打斷了裴夏的話,左靨抱手撇頭,“我討厭那個字!”

再度怔了怔,裴夏好像明白了什麽,輕笑道:“好,我明白了。”

——你明白了什麽啊!

越想越別扭的左靨向前走了幾步,然後又想到了什麽,轉過頭,狐疑地看著裴夏,“你為什麽什麽事都沒有?!”

這話說得有夠欠揍的。

但裴夏只有苦笑。

“……抱歉啊,關於這件事,其實我也不知道。”

左靨皺了皺眉,低聲道:“難道陣法對人類是不起作用的嗎?”想了想,左靨搖頭,將這件事先壓了下去,畢竟現在有更重要的——

擡頭看了看天色,左靨突然臉色大變。

回頭,左靨急促道:“我睡了很久?!”

裴夏點頭。

“現在是什麽時候?!”

裴夏一怔,看了看手表,“是——下午6:57.”

左靨頓時渾身冰冷。

炎炎的夏日,太陽的最後一絲光芒也緩緩地落了下去,昏暗的色澤開始塗抹著大地。

這是逢魔時刻。

十九日,夜。

變化即將開始。

巨大的痛苦開始襲來,在那一瞬間,左靨用盡全身的力氣,對著驚詫地看著她的裴夏大聲吼道:“走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這才是第一個記憶的真相……我覺得我越寫越獵奇了我去

說好的正能量呢!!!

話說終於變身了(餵),裴夏小哥請不要大意地上前打到小怪獸吧(泥垢)!

☆、少年與夏天(9)

作者有話要說: 嗯哼,關於上一章心魔為什麽那麽挫的問題(心魔:你夠了!)

這不算什麽了不起的伏筆,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,所以懶得在後文解釋,那就直接放這兒好了

首先,在最開始的時候,心魔是變化成了女主角懷有深深的愧疚的白圓圓——也就是女主角她老媽——的樣子。這是個很明智的決定。

但是為什麽後來它又變成了姜訣的樣子,來個了多此一舉,還被女主角鄙視自作聰明呢?

其實心魔也超無奈的——不知道為什麽,有個不受幻陣影響的人類闖了進來,在外頭叫魂。而更無奈的是那個被幻境困住的家夥,還真的就快要被叫醒了。

如果獵物真醒了,那心魔兄就只能無語淚長流地被杯具了。於是心魔兄痛定思痛(餵!),一狠心選擇了曲線救國路線,變成了姜訣的樣子,以“保護者”的形象出現,試圖讓獵物放松警惕。

但是這樣反而更快被認出來了,然後就變成了真·弱智·杯具……

不過不要覺得心魔兄太挫——其實這只是因為姜訣兄太牛了。

姜訣此人,其牛逼程度就像是被貶下凡的三聖母(你夠了!)

所以,因為某些不能說的緣故,心魔看到的記憶,跟左靨的記憶幾乎是南轅北轍。於是,心魔兄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以至於被幹凈利落地悲劇掉,也只能說“不是我軍太無能,而是敵人太狡猾”了╮( ̄▽ ̄")╭

以上~

附:裴夏小哥,撲倒小怪獸的心情腫麽樣?

“走!”

左靨大聲地吼著,用盡了她所能使用的全部的氣力,而在下一刻,她就因為巨大的疼痛而重重地跌倒在地,痛苦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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